马车在“仪容”门停下,早有太监候着,自称刘公公,问明锦书的身份,方才领着锦书进宫。
锦书不敢抬头,眼观鼻鼻观心,跟在刘公公身后,余光瞥见,他们正走在一条狭长的巷子里,脚下是方正的青砖,严丝合缝,一尘不染,几个转弯,穿过一个花园,虽然不能私下张望,却依然能感觉到满园的姹紫嫣红,怡人芳香。
不多时,刘公公停下脚步,尖着嗓子道:“到了……”
锦书抬眼,见已身处一四方大院,正中的大殿上悬一匾额,上书“秋棠苑”,门口还站了几个太监,锦书的心情蓦然激动起来,泫歌就在里面了。
“你暂且在此候着,等咱家进去通传……”刘公公手中拂尘一甩,说道。
锦书忙颔,静静等待。
须臾,刘公公出来:“纪婕妤有请。”
一入殿内,仿佛换了一片天地,鎏金璀璨的明黄地砖漫地铺开,晃的人几乎睁不开眼;薄如蝉翼的鲠纱层层垂挂,人一走过,带起轻风,它就款款摇曳,如袅娜的舞姿;满室弥漫着不知名的芳香,沁人肺腑”心旷神怡,有宫女卷起一幕水晶珠帘,锦书略一迟疑,入内。
“哈哈!你朝思暮想的娘家人终于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流泪呢?”一个男子爽朗的笑语。
“皇上,臣妾这是高兴的泪呢!”泫歌语声娇柔。
锦书呼吸一滞,皇上?皇上在里面?这运气未免太好了吧!进宫一天就见到皇上,这个拥有大康王朝至高无上权力的人。
锦书深吸一气,希望能让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最后一道珠帘已经徐徐掀起,好吧!见就见吧!皇上也是人,又不是老虎,只要不犯错,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而且,刚听他和泫歌对话,好像对泫歌挺好的。
如此,锦书壮了壮胆,缓缓踱了进去,余光瞥见上座上一道明黄的身影,右手边是一身着荔枝红蝶练纱福裙的女子,锦书走近,跪地叩,不轻不重,不急不缓道:“民妇华锦书,叩见皇上,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民妇给纪婕妤请安……”
“快快请起,华锦书……久闻大名啊!”轩辕守仁和颜道。
“臣妾惶恐……”锦书站立,深垂螓,惴惴不安,皇上是和她在开玩笑呢!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有什么大名可扬,唯一一次上街,还被人调戏了,对了,宣仪曾提起,这事都闹到皇上跟前去了,皇上说的久闻大名,不会就指这回事吧?汗颜,这样的名,还是不要久闻的好。
“皇上,臣妾的家嫂一次进宫,你可别吓着人家。”泫歌娇声道。
轩辕守仁笑道:“难道朕很凶恶吗?”
“皇上有所不知,臣妾的家嫂是个腼腆的人。”泫歌解释道,她哪敢说皇上凶恶呀!皇上的可怕之处就是,明明冲你笑,你也得提溜着脑袋小心应付,谁叫他拥有无人可匹的权利呢!
“哦?这么说,朕在这反让你们不自在了。”轩辕守仁似笑非笑道。
锦:“皇上,民妇并非是不自在,皇上是九五至尊,真命天子,绝非世上凡夫俗子可比,民妇对皇上只有心怀崇敬。”
轩辕守仁看着锦书,眉目精致如画,秋水盈盈的眸子若嵌在夜空中的璀璨星辰,一身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长裙曳地,鹅黄丝带束腰,益显得她身姿纤若柔柳,如此美丽,赏心悦目,恍若融融春色中最宜人的那一抹风景,炎炎夏日中最清凉的那一缕微风,这份清新与自然,放眼后宫,怕是寻不出二个来……心中怅然若失。一次听到华锦书这个名字是从六皇叔的口中,六皇叔称她为奇女子,那时,他不信,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奇女子?天底下,最美,最好的女子不都在他的后宫了吗?不信,六皇叔夸大其辞。眼下见了,虽不知道她奇是不奇,让他有那么一点点醉心却是真的了,可惜,她已为人妇……
轩辕守仁微微一哂:“听你这样一说,朕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好了,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朕就先走了,晚些朕再过来。”
泫歌连忙起身恭送,轩辕守仁按住她的肩膀,和声道:“你身子不适,就不要起来了。”说罢负手阔步而去。
皇上一走,那份凝重与不安也随即消失,锦书看着泫歌,泫歌亦看着锦:“二嫂……我可想死你了。”
锦:“纪婕妤,家里人也都想着您。”
“二嫂,现在没外人,你就别顾那火俗礼,你一声“纪婕妤”,我觉得怪生分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泫歌吧。”泫歌微嗔着,过来拉锦书,旁坐下。
“这样,不要紧么?被人瞧见不好吧!”锦。
“你放心,这里没外人,芳贞在外面看着呢!”泫歌道。
锦芳贞,原是苏太姨娘贴身的丫头,因嫌秋霞不够伶俐,就把自己的人给了泫歌,让泫歌带进宫来。
“怎样?家里一切都还好吗?你们也不想法子给我来个信,叫我好不牵挂。”泫歌埋怨道。
锦书想着泫歌有孕在身,不能影响了她的情绪,便道:“家里一切都还好,你不必担心,苏姨娘现在掌事,大家都挺敬重她的。”
泫歌宽慰了些,又觉奇怪,问道:“咦?先前不是大嫂掌事的吗?怎变成我娘了?难道大嫂犯了错?”
锦书语塞,暗暗自责,真是不会说话,笨嘴一张,一句话就漏马脚。
泫歌看锦书目光闪烁,越加生疑,追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可别瞒我。”
“哎……泫歌,你进宫后,家里生很多事,一言难尽啊……”锦书叹息着,把淑媛小产,栽赃晴烟,杜若之死,清儿中毒,到最后抓到真凶,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十八年前的一场冤案。
泫歌怔怔半晌,道:“真该庆幸夫人没有对我娘下手,更该庆幸我娘生的是个女儿,不然,定难逃她的毒手,索性她现在是痴了,云娘不该把她弄成这样,偏要她清醒着,来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她自己亲手造成的悲剧。”
“可是她的错,却要别人来承担,太不公平了。”锦。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公平永远是强者的专属,弱者只能沦为牺牲品。”泫歌漠然道。
锦书愕然看着泫歌,泫歌真的变了,环境造就人,这些话,换做以前的泫歌是绝对说不出来的。突然觉得泫歌好可怜,在宫里,一定活的很累,整天勾心斗角。
“二嫂,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泫歌察觉到锦书的异样。
锦:“泫歌,变,是顺应时事,但是,我想,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比如,我们之间的情谊。”
“是啊!你虽然是我的二嫂,但是,我心里一直拿你当朋友看待,也许,这一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了。”泫歌笑的有些苍凉。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泫歌,那就永远把我当朋友,在我心里,亦是如此。”锦。
两人都默默垂泪无语,此情此景,正应了柳永的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锦书取出绢帕为她拭泪:“好了,咱不哭了,好在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好久呢!清儿还让我代他给你请安问好,说他会一直记得你答应过他的事儿,叫你可别忘了……”
泫歌破涕为笑:“这个小鬼头,下回,我去请示皇上,你把他带进宫来让我瞧瞧,可想可想他了。”
“好啊!清儿一定很开心。”锦。
“二哥呢?不会在埋怨我吧?”泫歌轻笑道。
“他敢?”锦。
“啧啧,二嫂现在好威风哦!二哥真没用,这么快就被人降服了,我还以为他成榆木疙瘩开不了窍了。”泫歌取笑道。
锦书作势要挠她,一想到她有身孕在身,又赶紧收手,问道:“刚才听皇上说你身子不适,是不是害喜害的?”
泫歌淡淡一笑:“哪有什么不适,不过是邀宠的伎俩而已,你怀着孩子辛苦些,人家才会心疼你,若是活蹦乱跳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谁还来关心你呢!”
呃!在宫里真是无处不算计,无时不算计,真累人,不过泫歌说的也很有道理,得来不易愈珍惜。
“二嫂,当初你给我的小册子,可派上大用场了。”
锦书微窘:“那些都是我自己凭空想的,见笑了。”
泫歌眼中精光一轮,看着锦:“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受宠要担心,不受宠也要担心,我按你说的,暂避锋芒,韬光养晦,可谁知道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将我逼上了风口浪尖,众矢之的,你不知道,宫中一些有过身孕的娘娘都莫名其妙的小产了,皇上的年纪和二哥差不多,这么多后宫嫔妃,可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二嫂,眼下我的处境真的很艰难,我怕我应付不过来,所以才这么着急要你进宫,你的冷静,是我现在最缺的,我要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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