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薇下车后,身旁一个侍女凑到她的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戴了帷帽的她就微微侧头,朝着秦楚青这边看了过来。
上次相见之时,秦如薇的额上已然留了个疤。那时她也是戴了帷帽,为的便是遮住那个丑陋的地方。
此时再见她的这副打扮,秦楚青心中了然。见秦如薇走了过来,心下不喜。知晓秦如薇最擅长无事生非,秦楚青自然懒得与她周旋。就和明太妃明王妃告了声罪,准备先行一步。
明太妃和明王妃不知所以,后者就问道:“这是为何?”
秦楚青便将秦如薇的身份大致讲了下。
明太妃和明王妃甚是愕然。
她们怎么也没料到,那个侍妾居然和伯府有那么深的牵连。
对于秦家的一些纠葛,明王府的人也略微知晓一些。既是知道了秦如薇是谁,自然明白秦楚青的为难之处。也不再多问了,急急叮嘱了秦楚青两句便点了头。
谁知秦楚青刚走了两步去,秦如薇却突然加快了步伐,一下子去到她的跟前拦阻住她。
秦楚青既然下定决心不搭理她,断不会因了一个拦阻而改变主意。
今日给她驾车的是周地。
秦楚青见秦如薇的身影出现在了上山小道的入口处,片刻也不迟疑,当即大声喊了声“周地”
旁人也没见周地怎么下车。只觉得身周一阵凉风经过,黑影突闪,再凝神去看,周地已经抱胸立在了秦楚青的跟前,扬着下巴吊儿郎当地笑看秦如薇。
虽然他在笑,但任谁看了周大人冷峻的眉眼,都不会傻到瞧不出他已经怒了。
也是。今日本是祈福许愿的美好一天,偏偏自家主子遇到这么个找茬的主儿,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凭着敬王爷疼老婆护老婆的那个劲头,但凡明王妃出上一丁半点的岔子,不管是谁的失误,就算是身边最亲近的四卫,怕是也难逃责难。
周地咧了咧嘴,将口中草茎吐出,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立在秦楚青跟前,头也不回地和她说道:“主子,得亏了今儿来的不是莫玄。”
“怎么?”
“那小子不太打女人。”周地说着,已经将两个袖子都挽到了手肘处,哈地一笑,朝秦如薇颔首道:“所以你运气不错。”他扬手朝自己指了指,“爷不怕打女人。”
说罢,朝着秦如薇又一扬下巴。
意思很明显。
尽管放马过来吧
秦如薇冷冷一嗤,也不搭理周地,对着他身后的秦楚青说道:“自家姐妹相遇,不打个招呼就也罢了,还藏在一个侍卫后头当缩头乌龟。”说着就上前迈了一步。
她刚刚动脚,周地跟着行动起来,也往前迈了一步。
秦如薇原本就是过来拦阻秦楚青,故而和秦楚青是隔了个周地相对而立。如今她往前一走,她和秦楚青的距离倒是愈发近了。但因着周地也往前一走,这缩短的了的距离就有些不够用。
原因很简单。
周地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袖刀,在手里抛来抛去。
那袖刀虽不过尺把长,但是双面都开了刃的,这样上上下下地跳着,看得人心惊肉跳。若是一个不当心,怕是直接能拉出一个长长的口子。
袖刀来来回回,带动了空气,撩得帷帽上垂着的薄纱来回地晃动。
秦如薇心下更怒,忍不住呵斥道:“你既是想讥讽我,想说我相貌丑陋暗示我没了这帷帽就不能活,尽管直说就是让个侍卫来这边糊弄人,真真是可笑”
秦楚青这便笑了,都懒得搭理她。只折转回去,寻了明王妃她们说话。
周地哈哈大笑,再抛了下后,一把抓住袖刀的柄,讥道:“我拿这刀子来,是想要你的命的。谁知在你看来,它不过才值一个掀开帷帽的水准。却是可笑。”
他微微垂首,望向薄如蝉翼的刀刃,扯了扯嘴角。突然,出手如电。大家还未看到他是如何运刀的,只见一阵刀光闪过,那帷帽已经一分为二,从最中间断裂开来。
秦如薇的侍女被那刀和拿刀的人吓到了,尖着嗓子大叫了声。
秦如薇却不理会她如何,只挑衅地看向秦楚青,目光中满是自得与嘲讽。
秦楚青却看也不看她一眼,高声问了周地一句:“如何?”
周地继续上下抛着袖刀,颔首道:“可以行了。”
热烈的阳光中,袖刀翻飞,反着一阵阵刺眼的亮光。
在这亮色中,秦楚青邀了明太妃和明王妃同行。
秦如薇这才晓得,自己完全被秦楚青忽视了,不由大怒,高喊了一声“秦楚青”。
明太妃拉了秦楚青一把,示意她不要理会。
明王妃也不转头,只斜斜地看了秦如薇一眼,便侧过头去与太妃说道:“当初听人提到过那蝴蝶。据说还引了真蝶飞上去。如今一看,不过尔尔罢了。许是先前那些人见到的时候光线太暗,故而觉得美丽。如今看,美丽不见得,倒是十分扎眼。”
她说的,便是秦如薇额上描画的一只彩蝶。
这彩蝶的模样倒也罢了,不过是绚烂多彩。妙就妙在它的位置。刚好“停”在了那个伤疤处。
虽然因了疤痕而表面微微有点凹凸,但一眼看过去,旁人只会觉得那个蝴蝶衬得秦如薇原本就隽秀的面容更加妖艳了几分,甚少有人会想到它是否掩盖了甚么。
秦如薇自从开始用各种美丽的图案来遮掩伤疤后,自信了许多。而自打开始画蝶之后,运气也开始暴涨起来。特别是因此认识了窦少爷后,她就甚少画其他图案了,基本都画彩蝶。
先前也是有意在秦楚青的面前显露下自己的新模样,这才有意挑衅。哪知道她的计划全被周地给直接搅了。她没能在秦楚青面前显摆不说,还被周地直接坏了那帷帽,显露这新模样时的威势硬生生降去了八分。
如今听了明王妃的话,秦如薇气得脸都绿了。奈何眼前之人的身份高,她惹不得,只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秦楚青虽然是敬王妃,但在她的眼里,那不过是府里头傻乎乎的一个姑娘,断然配不上王妃这个称呼。
即便四卫也叫秦楚青一声主子,这依然改变不了秦如薇的想法。
秦楚青根本不看她。只侧首笑着和明太妃说话,在周地的护卫下,没让秦如薇碰触半分就好生越过了她那边去。
秦如薇被周地抛着袖刀给赶到了石阶旁边,踩在那些形状各异的石头上,眼睁睁看着秦楚青她们离去,低低咒骂了两句。
秦楚青和明太妃在说话,没有听清。明王妃却是听到了,忍不住斥道:“哪儿来的市井泼妇?竟是这般粗俗无礼。”
明太妃虽不知秦如薇说了甚么,但她知道自家媳妇儿是个有分寸的,就扭头朝秦如薇看了眼,对明王妃说道:“不过是个商贾的妾侍罢了。奴婢一样的玩物,也值得你这样气愤?倒不如省些力气来上山。”说罢,朝明王府的几个家丁和婆子示意了下。
那些家丁婆子走上前去,与敬王府刚到的小车子里将将跳下来的一些仆从一道,将秦如薇彻底拦了下来。
秦如薇气得全身发抖。可这又如何?
那些人山一样地拦在了她的前面,根本闯不过去
她正眼神阴鸷地死死盯着那个娇俏的背影,不远处的山脚下响起了个温和的男声。
“薇儿?你怎么不上去?”
秦如薇一听到这个声音,赶紧将面上表情缓了缓,扬起个甜蜜的笑容,朝他走了过去……
先前遇到秦如薇的事情,虽然闹心,但对秦楚青和明太妃她们来说,着实不值当搁在心上。不过说上几句便也作罢。
今日到了四五户比较相熟的人家。都是京中有名望的人家的太太和姑娘们。
众人多是熟悉的。在寺庙的后院见面后,便是一通寒暄。偶有秦楚青不太认识的,明王妃就拉了她的手与她细说,带着秦楚青和大家说话。
不多时,就到了午膳前的上香许愿时间。
上香之时必须要去到前殿。若是不清场的话,到时候少不得要见到许多人。
其实平日里也就罢了。但今日有秦如薇这一茬,明王妃便有些不太乐意,生怕到时候遇到了那位。
有位太太看平素开朗的她露出怨色,就悄悄问她缘由。
明王妃就将事情大致说了。
稍有些名望的人家,哪一户没些愁人的亲戚呢?大家虽然不熟悉秦如薇,但明王妃将她这样的行径讲出来,女眷们就也明白过来明王妃的担忧。
她们最不愿在祈福的时候遇到那种心思不好的人,故而特意寻了一位大师,与他细说了今日的情况,想问他能不能通融下匀出点时间来让这几户人家单独上香。
“也不需太多时候。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足够我们用的了。”有位太太常来宁清寺,与这位大师颇为熟悉,好声好气地与他商量道。
大师道了声佛号,为难地摇了摇头。
那位太太又低声问缘由,大师说道:“倒不是贫僧不肯。而是今日还来了一位大善人,他今日下午便要离京回家去,特意带了家人来上香。若是晚一些再让他来,怕是要错过了时候,便不甚好了。”
那位太太就笑道:“既是如此,就将他家人也留下罢。”
大师正要答应下来,一旁明太妃突然问道:“不知您说的那户人家,是哪一户?”
大师拈着佛珠笑道:“那一户并非京城中人,贵人们怕是不识得他。此人姓窦。”
窦?
明王妃瞬时间想起来秦如薇的夫家便是姓窦。虽然想到先前遇到秦如薇的事情,又记起秦如薇低声咒骂时候的那些污言秽语,明王妃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里头又跟扎了根刺似的。但看大师那么为难,便答应了让他们一同过来。又叮嘱道:“既是如此,就让他们一起来罢。不要让我们与他们撞上便好。”
大师见这边的贵人们松了口,顿时放下心来。手持佛珠道了谢,又保证道:“到时候会安排几个徒孙引路。想来,只有去取香时可能会撞见。”
“有丫鬟们去领便好了。”明太妃不欲在这个事情上多纠缠,但也不愿见到秦如薇,就这般说道。看着明王妃的脸色不佳,就又低声劝了两句:“那种人,不过是看着阿青性子好,无事也要闹出些是非来。无需多管。”
明王妃见太妃不理解,就将刚才自己听到的那些咒骂的恶毒话说了下。
明太妃这才知道明王妃为何不愿搭理秦如薇。显然不只是为了护着秦楚青,更多的是厌烦秦如薇这个人。就也不再多言,又劝了秦楚青几句,暗示她不必因了秦如薇的事情而内疚。这就询问大师等下如何安排。
到了去取香的时候,秦楚青特意安排了烟罗跟着其他几家的丫鬟们一同过去。原因无他,烟罗够机灵。若是真遇到了秦如薇出言讥讽,烟罗要么会顾全大局忍下来,要么,就是当众还嘴和秦如薇辩个天昏地暗。
无论哪种境况,都比烟柳过去碰到对方要好得多。
秦楚青问过小沙弥,知晓宁王府今日暂时还没有人到场,想着霍玉暖今日怕是不会来了,就和太太们凑在一起说着话。待到烟罗将香拿来,方才站起身,准备跟着明太妃她们过去将香插好。
太太们的香,都是花了大把的银子买的寺里最好的那些。只是因着个人喜好不同,大家的香或多或少都点差异。寺里怕将她们的东西弄混不好交代,特意将大家买的香一份份分好。而后在每个人的那一把外头用纸缠上一圈。这样的话,丫鬟们去取的时候只管写了自家姓氏的那个就可以了。
当姓氏相同的时候,便需要写另外的字来区分了。
比如秦楚青的那一把上面写的并非霍,而是敬。再比如,明王妃和明太妃的那两把,也没写霍字,而是写了个明字。
明的右下角有个太的,是明太妃需要用的。没有的,自然是明王妃的。
烟柳将秦楚青的那一把香打开后,凑上前去仔细嗅了嗅。
秦楚青见状,就想将那香接过来。顺势问道:“怎样?可是有何异常?”
“没有异常。”烟柳又将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就是挺香的。”
“香?”秦楚青这便起了身,准备凑过去闻一闻。
两人说着话的空档,旁边一位太太留意到了。特意去到烟柳身边,仔细嗅了下,也是赞叹:“这香气不错。闻着有一点点的熟悉……哪儿买的?我也打算去弄些来。”
秦楚青本打算凑过去的动作就停在了半空。
她虽没来得及去闻一闻,也不太在乎到底用哪一种的香更好,就笑道:“你若喜欢,就拿了去罢。”
那位太太千恩万谢,当即将自己手里的给了秦楚青,她则去接烟柳手里的那一把。
她也是成亲没多久的,年岁虽比秦楚青大一些,却也还是爱笑爱闹的年纪。
秦楚青微笑着看她心满意足的模样,忍不住莞尔。
那太太就笑着朝这边扬了扬手,又高声道了句“多谢”这便朝着足有半人高的大香炉走去。
她扬手的时候,用的是握了香的那一边。这一挥手,香的味道就飘散地远了一些,直接进了秦楚青的范围内。
秦楚青没料到他们口中的香气是这种味道。乍一闻见,就忍不住愣了。
待她回过神来时,那位太太已经走到了香炉边上,准备将东西尽数□□去。
就在那一刻,秦楚青突然察觉了不对。赶紧喊了一声“小心”,来不及多想,当即急速跑了过去。
那位年轻太太只想着祈福是件好事,没有多想。秦楚青急急喊出声的时候,她听到了,却没有将那事儿联想到自己身上。但看秦楚青急急跑过来,她心知有异。反应却慢了一些。没有来得及收回,手一抖,里面的香自然脱离了手中,朝着香炉坠去。
秦楚青大惊,忙一把拉住这一位的手,赶忙朝着旁边奔去。
轰的一声响后,便是噼里啪啦的火光在大香炉中四处逃窜。有些甚至跑出了香炉,到了外面。只是失去了火源,没响几下便消散了。
明王妃吓得脸色惨白,与明王妃对视一眼,都看出了那香准备要害人的目的。
“幸好阿青出手快。”明王妃犹自惊魂未定,说道:“那火光若是有一点点迸到了脸上,怕是都要留下一个疤痕。”
受了惊吓的刚刚扔香的太太则紧紧抓住秦楚青的衣袖,连声问道:“那是甚么?到底怎么回事?”
秦楚青的神色阴沉无比。
想到刚才那一幕,她努力压制着怒气。缓了半天气息,方才说道:“这些是做爆竹烟花的东西。被人混在了香里。”
“烟花?爆竹?”有人刚从另一头过来,不知晓这边发生的事情,听闻后,不由笑了,“那好看不好看?”
“好看?”先前那位插香进去的年轻太太亲自体会了这件事,心中害怕,摸了摸脸颊,骇然道:“没吓死人就不错了”
眼见刚刚过来的几位都不当回事。她赶忙说道:“那东西看着漂亮,却也能蹿起来很高。带着火光,能把衣服都烧着。”
先前秦楚青拉她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有几个火星朝着她跑过来。幸好逃得快,不然点到衣服或者是头发上,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也是她自己不小心。没有仔细翻看翻看。
但,大家都是拿着一把缠好的香去上香,哪会想到去看看中间夹杂了几根甚么东西?
想到先前那东西的来历,她有些明白过来,扯扯秦楚青的衣袖,问道:“敬王妃是不是得罪了甚么人?”
那东西……若是没错的话,分明是针对敬王妃来的
秦楚青宽慰地安抚了她几句。又问她要了包那些香的纸来,仔细嗅了嗅上面的味道。确认之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扬起了个浅淡的微笑。
制作烟花爆竹的那种东西,甚至也可以用来制作火药。
只是这些东西有刺鼻味道,与香的清香全然不同。将它们塞到香里面的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特意在香里加了点香料来盖住味道。
可惜对方算错了一点。
她用错了香料。
这一种怎能是寻常人家能用得的?怕是见一见,都是极其不容易。
秦楚青寻了明王妃,轻声问道:“那个窦家,听说有亲戚是皇商?而且,做的是香料生意?”
……
窦少爷拿了香后正欲往外走,突然被人虚虚拦住。
那人也不多说甚么,只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是旁人,窦少爷也就懒得多搭理了。偏偏这人拿了个东西让他看了眼。一瞧之下是敬王府的人,窦少爷哪还敢大意?当即将手中那把香交给了小厮,命令小厮在这里稍等片刻。他则狐疑着朝着那人引领的方向走去。
行了没几步转了个弯去,他便看见远处有一片树林,林中有一张石桌和四五个石凳。
一个黑衣身影懒懒散散地坐在石凳上,正用两根手指夹着草茎闲闲地敲打着石桌。
见到窦少爷看过去,周地微微抬了下手权当是打招呼了。见窦少爷又走得近了些,周地才淡淡地开了口。
“有桩买卖要和窦少爷来谈一谈。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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